凌晨四点,企沙港的柴油味混着潮水涌上来,一艘刷着蓝漆的木船“桂防渔00368”突突离岸,船上挤着七名游客,他们每人交了一百八十块,就为了跟渔民把一张五十米的拖网撒进黑漆漆的海面。
两个小时后,网被绞盘拖上甲板,活蹦乱跳的花蟹、金鲳、乌鲳在铁板上噼啪炸响,船长老黄把秤砣一扔,指着那堆还沾着海水的鱼货说:“今天收成不错,你们拿一半,剩下的我按码头价收,不亏。
”游客手机镜头怼着鱼堆,直播间里瞬间刷出三百条“羡慕”,点赞数飙到两万。
那一刻,防城港的“深度体验游”就完成了从官方文件到真实心跳的落地。
把镜头往回倒十个小时,就能看清这三十五的增长是怎么被一口一口吃出来的。
去年十二月,市政府把“渔家乐”写进红头文件,补贴一条新船十五万,前提是要带游客出海,还要留五十的渔获给他们带走。
老黄算过账:一趟油费三百,人工两百,如果纯捕鱼,得看天吃饭;带上游客,净赚四百,还能拿补贴,等于把风险打包卖给想尝鲜的人。
文件里那句“提高游客参与度”被翻译成码头话,就是“让城里人自己动手把鱼捞上来,他们高兴,我们挣钱”。
于是,今年三月到十月,企沙港多了二十七条新船,船头统一钉着蓝色铭牌,像一排被潮水推高的多米诺骨牌,把“增长”两个字写在水面上。
游客把鱼货扛回民宿,老板已经烧好一锅滚水,灶台旁摆着三瓶京族鱼露,瓶身贴着“三晒三酿”小标签。
老板把鱼露倒进碟子,颜色像放了三年的普洱,稠得能挂壁。
他让客人先舔一滴,咸里带甜,舌尖发颤,再咬一口刚蒸好的花蟹,鲜味像被钩子猛地拽出来。
这瓶鱼露的出厂价二十八,码头小店卖四十五,民宿卖五十八,老板进一箱十二瓶,三天就空。
非遗保护计划给作坊每瓶补贴两块,条件是开放参观,老板干脆把晒场搬到后院,玻璃棚一搭,游客边参观边下单,四月至今,后院走了四千多人,光鱼露就卖了两万瓶。
数字看着小,可防城港全市去年常住人口刚过百万,这两万瓶意味着每五十户里就有一户掏钱买了故事,顺便把“非遗”两个字咽进肚子。
再往西十二公里,中国-东盟水果交易中心二期灯火通明。
晚上十点,越南货车“冀C”牌照的大挂一车车倒进来,车尾掀开门帘,榴莲味冲得人脸发麻。
分拣线上,女工戴着手套把金枕A果扔进筐,过磅、扫码、打冷,全程不到两分钟。
系统大屏跳出数字:当日到货一百八十七吨,越南货主阮氏兰站在一旁,手机里的银行短信提示到账人民币九十六万。
她告诉记者,今年她在防城港租了固定档位,年租金二十万,比南宁海吉星便宜七万,离高速口只有三公里,凌晨两点装车,早上七点就能出现在长沙红星市场。
二十万的租金、九十六万的流水,把“西南地区最大集散地”这句口号压成实实在在的一车车利润。
对游客来说,第二天早市花二十五块就能买到一只刚下线的金枕,比上海便宜一半,拍照发小红书,配文“实现榴莲自由”,又带回一波流量。
流量顺着滨海大道往南,涌向怪石滩。
下午四点,退潮露出黑礁石,上海来的小刘把钓箱一支,手机支上支架,直播标题写着“中国最美小众钓点”。
他钓到第三条石斑时,直播间人数破千,弹幕刷“地址在哪”。
小刘没直接回答,只把镜头扫向身后那块写着“怪石滩”三个红字的石头,再扫向远处还没开发的沙滩,留下一句“人不多,自己来发现”。
这条直播回放被截成十五秒短视频,三天播放一百三十万,防城港文旅局官方号悄悄点赞。
没人统计有多少人是看了这条视频才订票,但机场大巴司机老梁说,今年五月开始,每趟车都能拉到七八个背着钓箱的客人,他们直接入住怪石滩附近的民宿,房价从去年的八十块涨到一百二,周六还得提前订。
老梁把空凋开到最大,笑着说:“他们来钓鱼,我们钓他们的钱包,公平。
”
钱包鼓起来的不只是民宿。
晚上八点,港口区越南街,法棍摊前排了二十人。
老板娘阿水把烤好的法棍从铁皮槽里夹出来,一刀划开,塞进扎肉、黄瓜、肝酱,再刷一层自家调的鱼露蒜汁,卖十二块一个。
她每天和两百根面棍,面粉从越南同登运过来,一袋五十斤,比本地面粉贵八块,可烤出来皮脆得能拍响,游客就认这个响。
阿水说,去年她还在路边推小车,今年租下固定铺面,月租六千,水电另算,可一天能卖三百根,毛利一千五,比打工强太多。
她指了指对面新开的生榨米粉店,“也是越南人,两口子,三个月就把老家的摩托车钱挣回来了。
”一条五十米的小街,今年新开了六家越南小吃,租金普涨三成,可没人退铺,因为人流也跟着涨了三成。
游客边吃边拍,手机定位一挂,评论区全是“正宗”“便宜”,把“中越边境市井生活”这句话拆成一口一口的咀嚼声。
咀嚼声的背后,是北上广深来的“新移民”。
三十六岁的成都人李昊去年把设计工作室搬来防城港,在港口区租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海景房,年租金两万八,同样的钱在成都租不到高新区的单身公寓。
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,跑三公里到企沙港,买刚卸船的鱿鱼,回工作室白灼当早餐,拍图发朋友圈,配文“房租省下来的钱,吃海鲜吃到吐”。
李昊说,他不是为了便宜,是为了“把时间省下来发呆”。
今年他接了六个云南民宿的品牌单,客户听说他搬来防城港,干脆飞过来开会,顺便旅游,一人至少待三天,酒店、餐饮、租车,全在防城港消费。
李昊把客户带去怪石滩钓鱼,去京族展馆做鱼露,一趟下来,客户满意,他顺手把发票拍照发给文旅局,申请“引客入港”奖励,一个人头奖一百块,六位客户就是六百,等于把招待费赚回来。
官方文件里那句“吸引高端人才”被李昊翻译成“让甲方自己送钱上门”,两边都高兴。
高兴归高兴,本地人也在算另一笔账。
港口区老居民阿芳在越南街摆了十年凉茶摊,今年她把凉茶从三块涨到四块,游客不还价,可阿芳还是担心:“人多了,房租涨,海鲜也涨,以前十块三斤的鱿鱼,现在十二块两斤,我们吃不起了。
”她指了指隔壁楼,原来一层是住户,现在改成五间民宿,密码锁一装,游客半夜进出,楼道里全是行李箱轮子声。
阿芳说,她理解政府要发展,可她更怕哪天一觉醒来,菜市场被改造成打卡墙,她连凉茶摊都摆不成。
她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,去年北海银滩涨租逼走老商户的消息传过来,像一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里。
官方数据说,防城港房价五年只涨了百分之八,可老街的铺面租金三年就翻了一倍,数字不一样,落到普通人身上,就是一杯凉茶从三块变四块,再变五块,直到有人喝不起为止。
喝不起的那天会不会来,没人敢打包票。
可眼下的防城港正踩着油门往前冲,船加了柴油,民宿装了智能锁,榴莲堆成小山,鱼露瓶子排成墙,游客笑得比太阳还亮。
政府说,明年还要再开两条国际邮轮航线,再建一个冰雪世界,再把游客量往上推二十个百分点。
数字听起来像海浪,一浪接一浪,拍在沙滩上,有人捡到贝壳,有人被卷走鞋子。
老黄、阿水、李昊、阿芳,都被卷在同一条浪里,有人冲浪,有人呛水,可浪不会停。
浪不会停,可浪的方向能把人拍晕。
防城港把“原生态”当招牌,把“深度体验”当卖点,把“非遗”当调味料,把“东盟水果”当甜点,一桌菜摆得满满当当。
可别忘了,菜再香,也得有人吃得起,吃得久。
今天游客为了一瓶鱼露掏五十八,明天涨到八十八,他还掏不掏?
今天渔民为了一张网贴十五万补贴,明天补贴取消,他还贴不贴?
今天本地人把房子改成民宿,明天政策一变,他还能不能回家睡觉?
问题像礁石,潮水一退就露出来,谁踩上去谁疼。
疼不疼,防城港都得回答。
答案不在文件里,在下一趟出海能不能再捞上来满舱的鱼,在下一瓶鱼露还能不能卖二十八,在下一根法棍还能不能脆得拍响。
如果答案是否,那三十五的增长就只是借来的时间,到期要还。
如果答案是是,那防城港就能把“海边生活最本真的模样”这句话写进未来,而不是留在回忆。
此刻,船还在离岸,鱼露还在晒,榴莲还在分装,法棍还在烤,数字还在跳,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:我们到底是把日子过成生活,还是把生活过成表演?
等你想反驳我,不妨先问问自己:下次你去防城港,是为了吃一条刚捞上来的鱼,还是为了拍一张刚捞上来的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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